即使白雲美麗你也不能住在裡面
機翅吞沒了
         屋宇
             山脈
                 和海灣 
熟悉的城市遠了
             進入白雲
美麗你也不能住在裡面
台北、東京、火奴魯魯
看盡人間的黑暗與燦爛
我們巳飛到黑暗的隧道盡頭
睡過又醒來
          然後光亮了
前面一脈嫣紅
            微黄
                粉藍
黑暗撕開又縫合
              藍色漸漸稀淡了
背後的人情遠了
我拿着一卷喜愛的墨迹
       却是進入無人的空中
行囊中的唐詩
            化成陌生星球的碎片
雲變成岩石
          岩石再軟化成雲
絮絮片片,東邊曰出
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夜泊東京的高空
沒有鐘聲
        到客船
驛站窗外一株樹往後移
旅途中人們睡了又醒
往那兒去呢
喝茶,喝酒
         微醉了
窗外微微有雨
不,沒有雨
只是落着石頭
藍色己稀薄得看不見了
                    又沒入黑暗
睡覺吧
      忘掉一切
不,你要回到地面
               出閘
拿著世界的証件
              等待
你提一生沉重的行李
來自不同國家的負累
天亮了
不,鷄還沒有啼
火奴魯魯的藍天在民航機翅下
南邊有温暖的陽光北方有雪
你來了又去了
但願在有雪的地方又怕雪傷害你
現在你穿着過多的衣服你流汗
並不如想像的自由
你好像越過了空間又跨過了時間
到頭來你還是局促在座位上
你飛翔
     又落下成為積雪
你舉起杯
        杯中冰塊不溶
春天來時雪就溶了
春天什麽時候來呢
杯子的温涼裏有人間的晴雨
各自東西流去
窗外宇宙的花樹化為銅柱
在你抵達的驛站上
發出金屬冷冷的聲音
你還在找尋
在那還未成形的早晨的雲霞之間
黃色顯現又漸漸隱去
一團團的
            微紅的光
在前面在前面
一個好晴天
舊嵗隨着一個喝盡的洒杯拋去哀愁嗎
春天會帶來物色新鮮嗎
可是我又記得
尋常的曰子我們在人世的關連
淡素的雲海
          要去作人間的雨嗎
我在看我在等待
雲上的光說睛天在前面了
但為什麼我又只見到街頭永不消溶的積雪
春來雪就溶了
而我是在一個沒有季節的空間航行
前面只是無晴的空漠
伸出手抵到玻璃是寒冷的
人們搞動沉重的睡眠
從日到夜
        從春天到冬天
都失掉在
        雲堆外
夜半
沉沉的馬達聲
            獨自響着
為什麽把落花吹來呢
我能把春天帶給冰雪嗎
還是冰雪會令我凝結
臨着泉水
還有垂楊拂著酒杯呢

不,有人把酒杯收去了

沉默
你看着外面安靜的荒涼
雲影變幻
顏色瞬息消逝
即使白雲美麗你也不能住在裡面的
               
    
                    一九八一年